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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至情”直面“幻灭” ——芭蕾舞剧《红楼梦》刍议

紫藤山 2023-11-22 学术研究 222 ℃ 0 评论

文/方锦涛


作为一部令人皓首穷经的中国古典文学巨著,《红楼梦》一直深受当代人改编之喜爱。由中央芭蕾舞团改编的同名芭蕾舞剧《红楼梦》于今年与观众见面,通过西方芭蕾演绎民族经典,中西文化的交融带来了极致的视觉美学,也为这部古典名著的当代表达又添一朵吐蕊的鲜花。如果说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芭就以林黛玉的故事作为主线创作了芭蕾舞剧《林黛玉》,那么此次的《红楼梦》则是以贾宝玉的视角,在回溯斑斓辉映的大观园世界后实现精神的突围。大幕开启,贾宝玉身披一红猩猩毡的斗篷面朝观众跪坐在舞台上,随后便出现了众仙子围在他身边的曼妙舞姿,以及前世的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的缠绵悱恻的双人舞,亦虚亦幻的时空设置引领观众进入一个具有诗性气质的“梦”的世界。观众早就知道《红楼梦》贾宝玉“出家”的结局,但作为一个参透红尘本应该抽身离去的人,贾宝玉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凡尘的世界?这说明贾宝玉并非一块冰冷冷的顽石,即使在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时候依然温存一丝绵延不竭的“至情”。编导就是以这种“情”之涅槃为立意,以缜密的组织和细节的隐喻,穿透纸背为观众打开一部红楼幻梦。

衔玉而生的贾宝玉,造劫历世,最终经历了本心的迷失之后终于有所了悟。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一段镜花水月、幻梦醉乡破灭的劫难,身处俗世的贾宝玉才有了灵魂超越的欲望。然而“出家”作为一种象征性行为,并不代表贾宝玉就完全遁入空门,六根清净,进入“心中无喜亦无悲”的混沌状态。贾宝玉的行为设置可以说是代表了作者曹雪芹在经历了俗世浸染之后情感的升华,成为一种“至情”,并通过“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的辛苦传播情感,用真情警醒世人。由此,贾宝玉的“出世”实际上就是经历了人间繁华、尘世浮沉之后对世间人与物的和解与包容,因此他无须避讳过往经历,同时也不是厌世的、绝情的,所以可以坦然回望大观园的兴衰、木石之盟的爱情。舞剧正是抓住曹雪芹佛思禅理的情感化这一用意,在舞台上设置了一块12米×9米的巨大墙板,一面呈现类似白茫茫一片的出世境界,另一面则代表斑驳陆离金红交错的俗世盛景。这块墙板在舞台上可以360度旋转,人物可以通过墙板中间的直径数尺宽的圆孔自由穿梭,贾宝玉的心境可以自由转化,以此娓娓道出贾宝玉的“至情”和“红楼一梦”滴不尽相思泪的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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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贾宝玉对过往世事悲欢的回溯与凝视中,昔日荣国府的繁盛再现。王熙凤以一种气质高昂而又风情万种的姿态出场,她挺腰拔背地踩上椅子,仆人则不断搬动椅子为她铺“路”,其提、冲的体态更是将其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性格展露无遗。仆人在主子面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全府主仆上下忙前忙后,摩肩接踵,尊荣富贵。然而,舞台上大道至简的舞美设计和稍为昏黄的灯光映照却无意为这种声色繁华再添一些花团锦簇、鼓乐喧天的气氛,反而与舞台上人来人往、沸沸扬扬的场面形成反衬。实际上想要在舞台上营造极致热闹的气氛吸引观众的眼球并非难事,但如果这样做反而违背了原著的精神。《红楼梦》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说:“古人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虽说不及先年那样兴盛,较之平常仕宦之家,到底气象不同。”这说明贾府的兴盛不过是一个空架子,架子未倒,但内囊却已经尽上了。因此舞台上的所谓“阜盛”场面呈现给观众的视觉动态更像是灯火阑珊处的贾府人物剪影,以及回溯过去那时光凝固处的人物简笔画,由此舞剧在第一幕第一场的开头便奠定了贾府的衰败基调以及“梦”的幻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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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剧设置了大小两组宝黛也别有一番用意。舞剧一改以往其他改编作品黛玉乘着轿子进场的方式,而呈现了黛玉进京的方式——乘船。随着一路橹声摇月,小舟穿过深深庭院,幼年黛玉终于来到贾府,完美地诠释了黛玉的凄清孤苦。黛玉一身素雅,其举止投足颇有弱柳扶风、翩然韵致之势。幼年贾宝玉的出场则是众星捧月,在视觉上给人一种唇红齿白、面如桃瓣的少年感,其舒展自如、机神洒落的舞姿与林妹妹“病如西子胜三分”的体态成为这一场的焦点。两人初次见面,目光相对之即,舞台灯光暗淡,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仿佛时空凝滞了。两人的双人舞犹如前世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的附体,以致宝玉回过神来后感到这位妹妹好像在哪里见过。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宝玉在舞台上调皮地学着蛙跳的动作,不小心摔倒了,黛玉心疼地赶紧扶他起来。他们互相追逐地跑进去,而转眼间则是成熟的宝玉和黛玉出场。《红楼梦》第二回初次介绍黛玉时写的是“年方五岁”,而一载之后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可知黛玉丧母时是六岁,而介绍到宝玉时则是“如今长了七八岁”,因此可推测出林黛玉进贾府的年龄应该是比宝玉稍小,即六七岁。但是有的《红楼梦》版本却写了林黛玉对自己年龄的明确回答,即十三岁了。虽然舞剧的大小两组宝黛的设置也并非为了顾及多个版本的矛盾,但却强调了宝黛的青梅竹马,又强调了一见钟情,就这样黛玉的一颦一笑换来了宝玉的一生痴迷一世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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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随着是宝钗的亮相,贾宝玉左右讨好,爱博而心劳。三人舞的纠缠,以及黛玉的含、拧动作,宝钗的仰、开动作传递着黛玉的痴情与多疑,宝钗的自信与干练。宝玉一会儿跟黛玉黏在一起,如共读西厢,一会儿又和宝钗以及其他姐妹嬉戏玩耍打成一片,而少女初历了爱情的萌发以及天性的敏感多疑使黛玉深感被冷落、孤立而迁怒于宝玉,隐喻了木石之盟遭受到金玉良缘的潜在威胁,同时又激发了黛玉寄人篱下的凄苦身世感,因此感物伤怀,借花自喻,有了“葬花”的场景。舞剧将“花”的意象人格化,舞台上首先出现12名舞者,接着舞者持续加入直至舞台上出现22名舞者,总体形成落花纷飞的视觉意象。而黛玉将载满落花的白色长绸从舞台左下台口处拖至舞台右上下场口的舞蹈与众舞者表演的落红成阵场面构成了该场的总体意象,象征了美与生命的毁灭,一种“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梦的幻灭感。

贾宝玉的回溯是一种“至情”使然,但在俗世历劫中他的“痴情”种子早已生根发芽,而且他的“情”并非仅仅只是爱情。第二幕开场舞剧安排了贾宝玉呼朋引伴,与四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逍遥自在,其风姿挺秀、飘逸洒脱的舞蹈,又是宝玉“至情”的另一面。虽然舞剧对这四名男子没有过多明述,但是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原著中与宝玉深交的四位长相俊美的男性:秦钟、柳湘莲、蒋玉菡与北静王。然而俊俏绝不是贾宝玉择友的条件,贾府中贾蓉、贾蔷、贾琏、贾珍也都颜值较高,但是这些人在宝玉看来却是“须眉浊物”,是见了“便觉浊臭逼人”的人。因此宝玉喜欢的男性朋友在于心性的相同,可称为“情友”。“秦钟者,钟情也,情种也。”而柳湘莲更是任情纵性,蒋玉菡则超凡脱俗,放荡不羁,北静王之“北静”则取超脱世俗喧嚣之意。这四人可以说是宝玉最亲近的男性朋友了,他们与对宝玉提线木偶式控制的贾政以及其他利益熏心的国贼禄鬼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紧接着就是宝玉遭受贾政棒打,但舞剧并没有告知棒打的原因。观众自然可以联想到原著的情节,即宝玉与作为优伶的蒋玉菡交好,表赠私物,而蒋玉菡不告而别离开忠顺王府,忠顺王府长史官来到贾府要人,激怒了贾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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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和宝钗都来探望宝玉,但两人的态度不同。宝玉派晴雯送去半新不旧的手帕,黛玉收到手帕后当即明白宝玉的心意,在经历了无数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试探之后,黛玉终于知道了宝玉对她的一片真情,但在释怀中又神魂驰荡,放不下面临潜在威胁的情感忧虑。黛玉收到手帕后的独舞,将内心这种五味陈杂、悲喜交融、愧惧相伴的忧虑展现了出来。舞剧随后将两张各置在舞台两侧的床通过移动并在了一起,这两张床,代表着怡红院和潇湘馆两个不同的地点,宝玉躺着的床与黛玉坐着的床并在了一块,隐喻他们两人的心走到了一起。这种同一时间下的两个空间的并置有力地隐喻了“人居两地,情发一心”的情思。

在众姐妹为宝玉庆生那一场,众人围在宝玉身边品茗饮酒狂欢,舞剧将警幻仙姑所道的茶名“千红一窟”、酒名“万艳同杯”进行情境化,暗示了宝玉将要亲眼目睹大观园众女儿遭受摧残、香消玉殒的过程。脂砚斋的“乐极生悲,人非物换”便是对即将达到悲剧高潮但又未到高潮的这种包孕感的最好注解。贾府被抄,众姐妹遭摧折,宝玉是失魂又失玉。王熙凤出主意为宝玉“冲喜”。那到底让谁嫁给宝玉呢?舞台中央是宝玉、贾母和王熙凤等人,而处于左右两侧的是宝钗和黛玉,两人前后移动,将选谁为宝玉冲喜的纠结形象化,最终贾母成就了“金玉良缘”。黛玉得知后,悲痛欲绝。舞台上黛玉在宝玉与宝钗中间拼命反抗,但却阻止不了宝玉与宝钗成大礼入洞房,急咳悲怆的白衣黛玉与如火如荼的红衣婚队形成的平行叙事错位和红白对比的视觉冲击更加烘托了黛玉的无力感与“近在咫尺,阴阳两隔”的生死离别之怨。黛玉携女子群舞人格意象化的焚稿断痴情,将这种爱恨情仇、癫狂痴怨等万般情感融汇在一起,将悲剧气氛推向高潮,而最后却留下了“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诗魂”的无限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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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目睹了众姐妹和黛玉的离散死亡后,“诸行无常”的佛法意味触动了宝玉的人生感悟,使他看破红尘,遁入佛门。然而这番情劫却并未因此让宝玉成为一个“无情”的人,回归一颗冷冰冰的石头。实际上石若有情亦通灵,正是这种经历生老病死、万相更替的无常让宝玉获得了情的救赎,实现了困顿精神的突围。宝玉的“至情”使他能够直面红楼一梦的幻灭,进而在食尽鸟归的白茫茫一片之中有了“衰草寒烟无限情”的天地慈悲之情。

如果说舞剧切中了曹雪芹对于“情”的呐喊,用贾宝玉的“至情”直面幻灭,用无限慈悲之情化作无情世界的有情灯,那么舞剧音乐在情感的烘托与表达上则显得“中庸”,导致无法将这种“至情”极有力地传递给观众。无论《红楼梦》改编成什么电影、电视剧、连环画、戏曲、话剧、舞剧,在跨媒介的过程其丰富的文学意蕴多多少少总会丢失,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然而芭蕾舞剧《红楼梦》却没有利用舞剧音乐这一独特优势对那说不尽的意蕴进行弥补。舞剧极致简约的诗意化布景和芭蕾舞演员精彩绝伦的舞蹈带来了强烈的视觉美感,然而视觉并非独立的,视觉的满足更以“听觉”的满足为贵。比起电影电视对造型的要求,剧场中戏剧更是偏向于听觉。舞台上演员表演再怎么卖力表演,舞美灯光再怎么别出心裁,有时候观众是“视而不见”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剧场坐席距离的客观原因,更与观众的心理图式密切相关。这就更需要通过音乐来唤醒观众对视觉的补充。一部芭蕾舞剧的舞蹈动作是编导根据音乐创作而来的,因此一部芭蕾舞剧的质量与水准原则上是由舞剧音乐的质量与水准来决定的。舞剧音乐的作用无需过多赘述,然而芭蕾舞剧《红楼梦》的音乐总体上一悲到底,哀而不伤,悲而不戚,尽显儒式中庸,少有与情感起伏相称的大幅度跳跃的动感与丝丝入扣的急缓变化,令人倍感松疲。这样的音乐导致多数观众只将注意力集中在舞剧宝黛的爱情故事线,而忽视了对“至情”的感受、品味、回味,更达不到曲终人散后“沉酣一梦终须醒”的警醒与净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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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的舞台改编是当代红楼梦文化审美转型的缩影,在此过程中大众最大限度地参与了文化的生产、传播、消费。有些改编则因为现代意识的过度植入,导致经典的解构,最终昙花一现,而有一些则为了迎合市场而庸俗化作品,成为了改编的败笔。面对繁多的《红楼梦》舞台改编作品,中芭的芭蕾舞剧《红楼梦》契合原著精神,立住贾宝玉“至情”的主脑,通过回溯过往,直面红楼一梦的“幻灭”,在贾宝玉精神解脱与俗世幻灭之间找到了舞台表达的延展空间。尽管有着平淡的音乐,稍缺张力的结构以及舞台上那块方方正正略显机械的墙板等一些不足,舞剧高度写意的布景在凝聚空旷深远的意境上,以及悲剧前的云聚雨气势等方面依然可圈可点。

中央芭蕾舞团芭蕾舞剧《红楼梦》于2023年9月14-15日在深圳保利剧院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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